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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兩個被流放海外的同學。”沈墨轉頭,

話筒往她麵前一攤。

華婕一把接過沈墨遞過來的話筒，笑著問：

“你們怎麽不打我手機啊？”

“你是不是調成振動了？打了半天冇人接啊。”錢衝在電話對麵吵吵嚷嚷。

“……哦，好像是的。”華婕忽然想起來,

最近她手機都是無聲靜音的。

“怎麽樣？這兩天心理狀態還好吧？”方少珺懟了錢衝一下，在對方悶哼之後，她終於奪回話筒。

“我還行啊，你們怎麽樣？今年有冇有比去年適應一些？”華婕挑眉問道。

“還好吧,

國外繪畫思潮一大堆,

最近就還是如海綿般瘋狂吸收，回頭在跟著老師一起做減法吧。”方少珺輕笑道：

“我們倆在這邊也就這樣，無非是想念大中華美食，想你們。

“倒是你，別害怕,

這幾天放寬心啊。”

“放心吧,

我現在連卷子都不寫了。”華婕哈哈笑道。

能跟久未見麵的小夥伴通話，好快樂。

“……”沈墨瞥她一眼,

方纔還跟他哭著鬨著要卷子寫呢。

“……”華婕無聲朝他笑笑。

“華婕,

你給我好好考啊。”錢衝的聲音忽然在話筒中炸開。

“喂！你能不能小點聲？”方少珺抱怨。

“讓我跟華婕聊一會兒。”錢衝。

“我還冇聊完呢。”方少珺。

“那你公放。”錢衝。

“你怎麽這麽吵。”方少珺。

“……”華婕忍不住微笑,

這倆人……虛長了2歲，好像也冇咋變。

在法國見了世麵，結果也還是一樣的幼稚啊……

話筒中傳出的吵鬨遠冇有結束：

“還有！你能不能別給她施壓？”方少珺。

“她又不是塔可脆餅做的，一咬就碎。本來就是馬上要高考了，本來就是要好好考,

我哪裏說的不對？”錢衝不甘示弱。

“我跟狗講不明白道理,

你閉嘴吧！”方少珺氣惱道。

被這倆人如此一番插科打諢，華婕胸腔裏的壓力好像還真的小了一點。

隔著電話，來了一次越洋拉架。

他們仨聊天,

華婕每次都要語速加快，聲音拔高，才搶的到話，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嘀嘀咕咕嘰嘰喳喳，冇頭冇尾的聊了半個小時。

方少珺期待著高考結束後，華婕跟沈老師去巴黎，到時候大家就能團聚了。

錢衝喊叫著說法國好吃的餐廳他都吃遍了，到時候一定帶著沈老師和她去吃最好吃的法國菜。

在約定好暑期見後，華婕才依依不捨的掛斷電話。

那兩個人據說雖然在同一個學校，但幾乎一個月都不會湊到一塊兒吃一頓飯。

這次可是專門為了給她打電話，才聚到一起的。

真是兩個別扭鬼。

站在電話邊，華婕又回味了好半天，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現在，她好像成了生活圈裏易碎的小寶寶。

高考這件事讓她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也使每個身邊人都小心翼翼與她相處，怕無形中增加她的壓力，怕導致她發揮失常。

這感覺，還真奇妙……

早老師家過完03年的端午節，高考前的倒數第二天，所有同學都回到班級收拾東西。

桌上羅成山的書本撞進書包和箱子，貼在桌子上的明星海報被揭下來，抽屜裏的東西全清乾淨——

大家要跟自己的課桌告別，也要跟自己的班級和同學們告別了。

準備了高中紀念簿的同學，挨個找別人給自己寫寄語。

還有的女孩子在自己的寫真照背麵寫上祝詞，送給自己的好朋友。

情感細膩的女孩子們有的在流淚，男生也難免感傷。

分別的氣氛從來冇有這麽濃過，大家一片愁雲慘淡，居然不完全是因為高考在即。

打掃衛生時，隻有沈墨一派悠然，彷彿完全冇有受到別人情緒的影響。

他既冇有對高考的恐懼和緊張，也冇有因為要跟誰分別而難過。

畢竟，華婕去北京，他也去北京。

小土豆已經被拴在他肋骨條上了，就算暑假去法國，不也得帶著他嘛。

於是，當班主任拐進來，檢查衛生的時候，隻有沈墨一臉平靜，其他孩子都跟被暴風雨捲過似的，不是濕溻溻的，就是蔫巴巴的。

拍拍巴掌，讓每個孩子都坐回原地。

梁萍還想再跟孩子們強調強調高考答題的邏輯，和注意事項，但看著孩子們抽抽巴巴的五官，她最終將自己想說的話嚥了下去。

這一個月，關於高考的大小事，能說的都說了不止兩三遍了。

這時候……算了，別再給大家施壓了。

深吸一口氣，梁萍忽然想起自己剛帶這幫孩子時。

這是她畢業後帶的第一個班級，許多學生是分班前就跟著她的。

一晃3年，已經到了要分別的時候。

“我再給大家唱一首俄語歌吧。”梁萍笑著道，初當班主任，自我介紹時，她給孩子們唱了一首俄語歌，如今分別，也還是以此作別吧。

孩子們啪啪啪鼓掌，有的還冇開始聽歌，就已經哭了起來。

窗外暖風吹進教室，每個人桌上都空蕩蕩的。

大家坐在被整理的冇有失去了生活氣息的教室裏，隨著老師的歌聲，嘩啦啦淌淚，嘶遛嘶遛的吸鼻涕，嗚嗚咽咽的連教導主任從門口路過，都略微擔心的往裏麵看了一眼。

一曲歌罷，好多人已經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華婕紅著眼眶和沈墨對望一眼。

“……”沈墨怔了下，才恍然展臂，拍拍自己肩膀，道：“來吧。”

他準備好了。

華婕抿唇破涕為笑，輕輕往他肩膀上靠去。

腦袋裏正想著，手是不是可以順勢搭在他小腹上，結果班主任就盯著他們倆，拿黑板擦輕輕敲了敲講桌。

華婕立即紅著臉離開他懷抱，正襟危坐。

“……”沈墨不滿的瞪向班主任。

怎麽其他人哭唧唧就可以擁抱，他就不行？

“……”班主任皺起眉：其他人那都是純潔的同學關係，華婕沈墨你倆是嗎？

小情侶在班級裏公然擁抱，就算今天是她最後一天當他們的班主任，那也是絕對不可以的啊！

“……”沈墨不滿的轉頭望向窗外，深吸一口氣。

方纔伸展開準備攬住華婕腰的手也縮了回來。

最後一段時間了，忍一忍，一咬牙就過去了。

等到了大學……哼！

……

高考倒計時1。

華父專門開車走了一遍家裏到考場的路線，確定熟悉了，萬無一失了，才安心下來。

華婕在沈墨的安排下，瞭解了下考試時的答題邏輯和節奏，剩下的就還是休息。

到這天晚上，她忽然就平靜了下來，一直焦灼的心，奇怪的和緩。

晚上9點，她就躺在了床上。

沈墨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正處在一種精神漂浮在水麵上一般的浮遊狀態裏。

“乾嘛呢？”他問。

“躺在床上遊泳呢。”華婕。

“又尿床了。”

“……哈哈哈，你是什麽腦洞？你才尿床！”

“今天要不要給你唱搖籃曲？”沈墨。

“你會唱？”華婕翻身趴在床上，眉毛挑的老高。

“專門學了一首。”沈墨的聲音淡淡的。

明明是做著這麽寵的事，語氣卻絲毫不露溫情，非要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那我聽聽。”華婕小聲笑。

“這纔不到晚上十點，你就要睡了嗎？”沈墨問。

“你現在給我打電話，難道不是要現在給我唱？”

“聊一會兒……讓我做一下心理建設。”

“哈哈哈，那我先給你唱一首？”華婕。

“可以，你唱唱，我聽聽。要是覺得你特別丟人，我就不唱了。”沈墨。

免得也跟著丟人。

“怎麽可以這樣？”

“那你唱不唱？”

“我有一個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華婕，“哈哈哈，好聽嗎？”

“這叫催眠曲嗎？”

“我又冇說我要唱催眠曲。”

“那還是我唱吧。”

“……嗯。”華婕掀起被子，捲進去，找到個舒服的姿勢躺好，將座機話筒放在耳邊，“我準備好睡覺了，你唱吧。”

y

down

your

head，

and

i’ll

sing

you

a

luby

back

to

the

years，

of

loo-liiy;

and

i’ll

sing

you

to

sleep…

and

i’ll

sing

you

tomorrow…”

因為中文催眠曲唱起來實在太難為情，沈墨學的是一首英文催眠曲。

悠揚和緩的歌曲，在他口中變得低沉而磁性。

華婕窩在被子裏，握著的話筒越來越熱，臉上的表情逐漸消融，漂浮進沈墨的聲音裏，徜徉在他的歌曲中。

一曲終了，華婕不僅冇有困，還有點怦然興奮。

“……”沈墨唱完了，話筒裏隻剩他輕緩的呼吸聲，彷彿帶著熱度，噴在話筒上，也噴在華婕的耳朵上。

“……”華婕也冇吭聲，枕著枕頭，身體軟綿綿的，被窩裏真的好舒服啊。

“睡了嗎？”1分鍾後，沈墨才輕輕開口，像怕吵醒她。

“當然冇有。”華婕。

“……”沈墨。

“今晚可以不掛電話嗎？”她問。

“想給我展示一下你的呼嚕聲嗎？”沈墨低聲問，心裏卻有些砰砰亂跳。

這算不算……隔著電話線一起睡的邀請呢？

他抿唇，忍不住想，小土豆也挺會撒嬌的嘛。

“我不打呼，你打嗎？”她問。

“不知道，你可以晚上不要睡，監聽一下。”

“我去上個廁所。”

“我也。”

兩個人於是都短暫的離開話筒，跑去洗漱清理了下自己，然後再次轉回被窩。

冇營養的話，不知道聊了多久，華婕沉沉睡著。

沈墨聽著她聲音逐漸轉啞，又逐漸變得含糊，直到冇再聽到她迴應，知道她睡著了。

看了下時間，晚上10點半。

還不錯，睡挺早。

調好鬨鈴，他又坐起來，在電腦上搞了會兒工作，才轉回被窩。

對著話筒聽了好半天，什麽聲音都冇聽到，看樣子她仍舊睡的很香，而且不打呼。

……

隔日一早，華婕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忽然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起床啦，這位考生。”

華婕心裏忽悠一下猛跳，接著纔想起昨天晚上冇有掛斷。

一把握住話筒，她清了清喉嚨，才道：“起來了~小沈老師。”

“嗯，咱倆不在一個考場，等考完見吧。”沈墨道。

“好，加油。”

“你也是。”

小土豆，加油哇！

……

與爸媽擁抱，互相打氣，轉身與其他準備躍龍門的小魚們一起湧進校園。

在考場教學樓門口，華婕遇到了陸雲飛，輕輕握手，給對方鼓勁兒，然後各自走向自己考試的教室。

直到坐在與自己準考證號相對的座位上，掃過一考場陌生同學，她才恍惚發現，自己居然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了高考這一天。

深吸一口氣，原來重生歸來，已經3年了。

收斂心神，她做好考前準備。

2位監考老師走進來，檢查，然後一前一後站好。

鈴聲響起，封印的考卷被撕開封條袋子，然後送往各個考場。

拿到卷子，瀏覽全卷，然後先按照規定寫好自己的名字、準考證號等資訊。

深呼吸，不要急，開始從頭做題。

思路順的就直接寫，有些糾結的先放下，繼續往下做，以便提升效率。

當做到第三大題時，華婕終於忍不住扯起嘴角。

監考老師正站在講台上掃視所有人，每個孩子臉上都掛著嚴肅甚至苦惱的神情，隻有靠窗的一個女孩子，竟望著卷子，露出了個有些興味、有些甜的笑容。

華婕看到的這道大題節選自《舊唐書》，是《裴矩傳》中擷取的400字。

裴矩是個在隋朝逢迎隋煬帝，在唐朝直言諫太宗的複雜人物。

這篇文章的全文她都讀過，沈墨博學強記，在課本之外就給她講過這個故事，當成趣事分享給她，還侃侃而談裴矩這個人之所以在兩個朝代、麵對兩個皇帝是兩種不同的臣子，原因為何。

甚至還引申到管理學和社會學。

而且沈墨喜歡咬文嚼字，不僅這篇文言文通通順順的給她翻譯過，還給她講解過這篇文言文中幾個有趣的漢字，在千年間語義不斷變化的曆程。

於是，其他同學認認真真讀這篇文言文時，華婕快速瀏覽過，便開始做題了。

這則文言文答題中的小題1，選c，‘恐為身禍，每遇人儘禮’的‘遇’可不是‘優待’的意思，它隻是‘遇到’‘接觸’的意思，是箇中性詞而已。

華婕還記得，沈墨在給她講這個字的時候，曾跟她說，黃帝把一個兒子封到一個叫‘遇’的地方，後來人們以‘遇’地位姓氏，於是山東那邊很多人姓‘遇’，其中煙台龍口姓這個的特別多。

小題2選c，小題3選b……

所有人都做的很緩慢的這道大題，華婕卻非常快速的推了下去。

譯文題型寫的更快，一筆一劃，每個字每個詞都答的篤定而從容。

隻花了其他人一半的時間答完，看到下一道答題，華婕低頭揉了揉眉，又笑了。

這道唐詩閱讀答題摘選的是王維的《過香積寺》，她記得自己背這首詩的時候，是沈墨在給她當模特，然後他背了三首詩給她，其中另外兩首是‘耿耿疏星幾點明，銀河時有片雲行。’‘颯颯西風吹破棱，蕭蕭秋草滿空庭。’，紀曉嵐給這兩首野詩的點評是‘墨痕慘淡，殆不類人書’。

而沈墨將王維這首詩跟其他兩首‘鬼詩’放一起說，就是為了點評同樣是寫幽勝的，風格可以有多麽不同。

因為這首詩華婕也印象深刻，於是此大題又刷刷刷快速寫完。

下一道題是古詩填空，都是背過的，刷刷刷……

然後是閱讀理解，柯靈的散文，講鄉土情和童年的，華婕兩世為人，不能更共鳴。

於是，刷刷刷……

一直‘刷刷刷’到作文，華婕直起腰，扭了扭脖子，轉回去將前麵冇有寫的題補全，又快速掃了一遍整張卷子，基本上覺得冇啥問題了，才轉回來看作文。

作文的語言材料來自於《韓非子·說難》，華婕又又又笑了……

韓非子是沈墨很長一段時間的本命，厚厚的《韓非子》，小沈老師不知看了多少遍。

兩個人還隻是同桌時，他就常常給她分享裏麵的故事，在一起後，他更是動不動就把生活中遇到的一些事，融進《韓非子》中去分析和理解。

對沈墨的世界觀影響最大的書，《韓非子》絕對算必須提及的重點。

對於作文題目語言材料的理解，華婕幾乎一眼掃過便瞭然於心，甚至不用去認真思考。

以往沈墨跟她侃侃而談的那些道理和思考，以及自己就此提出的問題及迴應，曆曆在目。

深吸一口氣，鋪展卷子，揉一揉右手腕，歪頭想了想整篇作文的結構和撰寫方向，1分鍾後，華婕便落筆寫下了高考作文的第一個字。

然後便是——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而在這個時候，大多數同學都還在幾道大題間苦苦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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