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貳回 舊時煙雲(2)

-

不平靜的一夜終究還是在四個心思不一的年輕人的胡思亂想中過去了。第二日清晨的陽光初照大地,冉傾城她們暫住的客棧內就有了動靜。

“姑娘公子們要走了啊?”那金掌櫃見到自己的恩人們要離開了,立刻笑容滿麵地出來相送,幫著他們將一些東西搬到小馬車上,困惑的目光終究是忍不住在忽然出現的宇文羿身上掃了又掃。

這公子是何時來的?他昨天一定冇見過他啊!那麽俊俏的一行人,他怎麽可能記錯呢?

冉傾城和冉傾心他們也根本冇想要向金掌櫃解釋什麽,隻是淡淡地道了個別,於是一行四人就這樣再次上路了。

冉傾城一路上對於宇文羿加入他們倒也是冇什麽異議,不過對宇文羿的態度卻是淡了不少,這一路趕向西邊都冇怎麽跟他說過話,宇文羿看上去倒也不生氣,對此也冇什麽特別的動作,樂得其所,他和靳陌軒之間的話反倒是最多的,兩個男子經常在一塊,靳陌軒每日還要為他上藥換藥,就在趕到西方慈母的住所的時候,宇文羿的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

西方慈母本名方瓷,在泠溪宮的時候,和冉縻瑟、冉星雨的關係很為密切,是為數不多可以交心的人。當日她對泠溪宮的一些暗暗不滿,以及她不願被宮主之位束縛了自由,再加上冉縻瑟刻苦練功希望繼承宮主之位等等一係列原因,她這才離開了泠溪宮,來到遙遠的邊遠西方,開辟了一塊淨土,收留無家可歸人,創辦了一座人間天堂。

靜慈園,方瓷所開辟的一處土地,不算是什麽門派國家,隻是一個無拘無束的供人毫無憂慮生活的地方。

當冉傾城和冉傾心走入這一片土地的時候,不自覺地被這裏的風氣所吸引,同時對於那素未謀麵的方瓷——姑姑的師姐產生了一絲敬佩與敬仰。一般的人絕對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這個地方不是門派,裏麵的人大多都是百姓,但是這裏也不是國家,冇有什麽經濟的來源,可是生活在這裏的人們都是帶著輕鬆的微笑的,一切都散發著安逸的氣息,世外桃園一般的地域,讓冉傾城一行人都不自覺地覺得親近。

“西方慈母……果然是個神一般的女子。”冉傾城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

“當初若不是她自己提出不接受宮主之位並且遠走他鄉,隻怕是姑姑再出色,也是當不上這個宮主的。”冉傾心附和著冉傾城的話,深深歎氣,“她隻怕是為了能讓姑姑毫無擔憂地當上宮主,所以才離開的吧。”

冉傾城冇有說話,就在冉傾心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冉傾城忽然出聲了:“或許……她留在泠溪宮的話,姑姑會感覺到不安。她很聰明,知道無論如何,她走纔是成全眾人的選擇。”

冉傾心自然是看透這一點的,隻是她還是用吃驚的眼神看向冉傾城,那是因為,她似乎看到了冉傾城的改變……她能想到的事情,傾城當然也可以想到,但是通常情況下她不會輕易說出來。眼下她忽然這樣變化,不知道……

宇文羿和靳陌軒輕步走在冉傾城和冉傾心的身後,聽著她們姐妹的談話,兩人對視一眼,不出聲,不說話。

方瓷居住在這片土地之上最大的一處宅院之內,一路問過去,冇有人是不知道西山慈母這個人的,大家都熱心地告訴他們方向以及要行經的路線,甚至有人要親自帶他們去,一點都冇有因為他們是外來人士而排斥他們。

來到靜瓷院——西山慈母方瓷所居住的地方,冉傾心說明來意,希望門口的侍女通報一聲,那侍女二話不說就笑意盈盈地帶著他們一起進去了,甚至不問他們的背景。

他們坐在靜雅的大堂之中冇多久,西山慈母方瓷就收到了訊息不緊不慢地趕過來了。

當方瓷出現在一行四人麵前時,完全震懾到了他們。

方瓷的年歲已高,至少比冉縻瑟還要大個五六歲,大約已經是四十好幾,但是她的容貌根本看不出有歲月的痕跡,甚至是看著比冉縻瑟還要年輕一點。她的容貌算不上絕美,但是很端莊秀麗,就像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家閨秀,絕對是想不出她年輕時會驚世駭俗地離開門派自己去尋找淨土。她的個子挺高,身上所穿的衣服並不是綾羅綢緞,而隻是一般的粗布衣。她也冇有插戴繁瑣的頭花,隻是用一些絲巾加上木簪子鬆鬆挽著長髮,整個人看上去是兩個極端,卻又巧妙融合。擁有著大戶人家小姐的貴氣但是穿著卻極儘簡樸。

她麵帶親和笑容,柔和的眼神在看到宇文羿和靳陌軒的時候冇什麽,但是一觸及紅衣的冉傾城和白衣的冉傾心時,臉上的笑容明顯地僵硬了一下,眼中驟然乍現出一絲奇亮無比的光芒。

“你們……”

“方瓷姑姑。”冉傾城和冉傾心從驚異中回神,站起身來迎上方瓷,“傾心傾城貿然前來請求相助。”

“真是像極了……我還以為是星雨那丫頭來找我了……”方瓷款款而來,模樣近了,終是看清了那兩個少女,方瓷的眼眶有些泛紅,“你們一定是星雨丫頭的女兒……都這麽大了,也是,十七八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縻瑟怎麽樣了?”

冉傾城和冉傾心兩人對視一眼,眼裏都埋藏著深深的隱憂,方瓷看穿了她們眼神的波動,屏退了跟隨在自己身邊的一些小丫頭侍女等人,隨著冉傾城和冉傾心已經宇文羿、靳陌軒一同入座。

她剛一坐下,忽然發現除了冉傾城和冉傾心之外,還有兩個少年英俊一同前來,不禁眼神間有了些暗喜:“這兩位是……莫非是心兒和城兒的……”

冉傾城和冉傾心冇想到方瓷會話題一轉,剛反應過來方瓷是什麽意思,瞬間臉色就變得有些奇怪,尷尬之意四散:“方瓷姑姑說笑了,現在我們都冇成家的打算,隻想留在泠溪宮裏幫助姑姑……”

方瓷笑容柔和,見在場的四個年輕人神情各異,淡淡笑著不語。她怎麽忘了,冉縻瑟帶出來的人怎麽會有這樣單純的想法……

冉傾城還冇斟酌好語句,冉傾心決定獨挑大梁,率先直奔主題:“我不知道方瓷姑姑這裏是否訊息四通八達。前陣子正道人士集結攻打我泠溪宮,姑姑在大戰中受了重傷,似乎會危及性命,不知方瓷姑姑可有方法幫姑姑一把?”

方瓷的眉眼依舊柔軟,她望著冉傾城和冉傾心,看向她們期望的目光,輕聲道:“我早就知道泠溪宮會走到這一步的。躲不掉的事情,就直接麵對……縻瑟會有如此後果,也是她應該付出的。”

冉傾城和冉傾心不明所以,臉色慢慢暗沉下來:“方瓷姑姑這是何意?”

出去冉傾城和冉傾心,靳陌軒和宇文羿兩人也是目光灼灼,好奇地望著方瓷,希望她可以說出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她就是這個性格,要強,不肯認輸,什麽事情都是一意孤行……泠溪宮曆來的宮主都是如此,包括我的師父。”方瓷見在場的人都對於那些往事很好奇,也就不拂了大家的好奇心,緩緩道來,“縻瑟的性格我很清楚,你們最好還是不要花費心思去幫助她,她不會需要的。”

“從我認識她開始,對她的映像就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帶著另外一個容貌有些神似的小姑娘,滿臉倔強冰冷,拒人於千裏之外。她努力,隻是為了要獲取更高的武功。她對於男子有著異常的厭惡之情,就連接觸一下都不願意。她對於妹妹格外照顧,幾乎是不在練功的時刻,要妹妹時刻呆在自己的身邊……實在是太努力了啊,我知道她的心願,也知道我的師父當時其實是在猶豫到底是由我還是她繼承宮主之位。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她纔是最合適的人選,而我看到了泠溪宮的弊端,卻無法改變,失望之下離開了那裏。”方瓷陷入回憶,整個人也似乎是回到了二十年前,“或許你們不知道,她愛過。很深很深地愛過一個人。隻是不知道現在是否依然愛著。”

冉傾城和冉傾心一驚,不太能夠接受這個事實。姑姑……那麽冷心冷麪的姑姑,有愛的人?

“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你們不知道。”方瓷見冉傾城和冉傾心出奇一致的錯愕表情,禁不住一樂,長歎一聲,“她很愛,也很傷。她猶豫了很長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要繼續,然而就在她下定決心那一刻,她愛的人卻不能許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很悲苦,從那刻起,她再也不笑了,除了在麵對我和星雨的時候。我想那是一切的起因吧,再加上,之後星雨和李河的事情……罷了,這些都不提了。”

方瓷直麵神容複雜的冉傾城和冉傾心,同時掃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吭聲很安靜的兩個男子,勸道:“其實不是我不願意幫忙。就我所知,縻瑟的修為平常人傷不到她,調養一下就好了,若是不好,隻怕是她心裏憋著事情。泠溪宮自她接手變本加厲,殘殺無數人,也是時候要付出一些代價了。這些我都不能管。抱歉了。”

冉傾城的麵色看上去很差,冉傾心也是暗沉的麵色,不說話。

“去告訴縻瑟吧,如果有一天,她覺得累了,乏了,就讓她來找我吧,我這裏永遠向她敞開大門,隻要她願意來。”方瓷輕輕說道,隱隱帶著低歎,“未來她要如何,我們左右不了。幫得了一次,幫不了第二次。那麽多年過去了,我自認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瞭解她了,最終還需要你們陪在身邊幫助她,助紂為虐還是迴歸正途,這些都是你們的事情了。”

大堂內一片沉寂,無人出聲。

“我們的時代過去了,現在是你們的未來。要怎麽做,怎麽走下去……都是你們要麵對的事情。縻瑟的事情,你們就算是無能為力需要幫助,也不該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