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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下,山林中立著幾頂油布帳篷,簾門邊掛著幾盞昏黃的油燈,不知裡麵有冇有人。
帳篷不遠處的土堆後,時不時傳出幾聲鐵器與石頭碰撞的聲音。
土堆越來越高。
站在遠處看,隻能隱約看見鐵鍬和鋤頭在大坑中上下起舞。
不見人、不聞聲,異常詭異。
打破這寂靜夜色的是越來越大的風,沙沙作響的樹葉。
哐噹一聲,不堪重負的老式油燈應聲砸落在地上。
外麵的世界安靜了,大坑裡也安靜了。
不多時,天空好似潑墨般愈發黑沉。
一道閃電撕開夜空,周圍的景象映入眼前。
大坑中,四五個人拿著鐵鍬、鋤頭、掃帚、刷子之類的工具,一動不動的定格在那裡。
大坑緊貼東北角的地方燃著半截蠟燭,在風中顫顫巍巍的搖擺著,似乎感到這處庇護所不能挽救它的生命,無力掙紮,隨時將要熄滅。
天不遂人願,一陣疾風吹過,救命稻草終是斷了。
“怕什麼?彆嚇自己,人嚇人嚇死人呢......快點上......”
不知是誰開口,緩和了一下氣氛。
打火機吧嗒響起,冒出一撮火苗,隨後立馬被風吹滅,眾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好在嘗試了幾次後,還是把蠟燭點了起來。
一個青年握著鋤頭,在角落裡挖了幾下,隨後便扔下鋤頭,有氣無力的坐了下去,即將傾盆的大雨也不能改變他的心意。
“淩雲,淩雲,彆坐著了,趕緊起來乾活,一會兒下大雨,這坑就要被淹了,都是好東西,泡了水,怕是要弄壞了,那損失就大了哦......”
空中的閃電越發密集,悶雷聲大作。
“知道了,知道了......”
淩雲有氣無力的應答著,不情不願的爬起。
撿起地上的鋤頭,對著之前挖掘的地方揮舞了起來。
“哢嚓。”
正在發脾氣的淩雲,用力一鋤頭下去,便傳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淩雲一驚,覺得自己打碎東西了。
手上的動作慢下來,心裡卻在暗暗想著。
“這趟出門怕是白忙活了,月底的獎金肯定是冇了,還不知道會不會被扣工資。”
他蹲下身,用手將地上的碎石和土塊撥開,在可有可無的蠟燭照明下,定睛看去。
似乎是一塊玻璃一樣東西。
“古遺蹟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
他用手摸了摸,溫潤如玉。
“難道是玉石或是翡翠瑪瑙之類的?”
碎裂處,似乎有雲氣在繚繞。
“哎呀!糟了,這下恐怕不是扣工資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周圍其他人冇有察覺淩雲的異常,仍然在有條不紊的工作著,將大坑中清理出來的古物一件件打包裝好。
野外環境艱苦,不通路,不通水,不通電。
像今天這樣的惡劣天氣都不算事,遇到山洪爆發、泥石流也不稀奇。
“我愛她,轟轟烈烈最瘋狂,我的夢,狠狠碎過卻不會忘......”
淩雲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放下鋤頭,掏出手機。
螢幕亮起那一刻,映照出他既是歡喜又是疑惑的臉。
“這都快十二點了,她怎麼還冇睡?”
“喂喂!寶寶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冇睡?明天還要上班呢!女孩子晚上不要熬夜,對皮膚不好。”
電話裡傳來輕柔的話語。
“在野外?聽你那邊在打雷?要下雨了吧?”
“冇事!經常遇到這種事,冇辦法的,你快去睡吧!”
電話那頭開始沉默。
幾秒鐘後,聲音略顯淡漠。
“淩雲,我讓你考慮換工作的事考慮好了嗎?”
淩雲一愣,他好像早把這事忘了。
這時纔想起來,心裡不由緊張起來,呐呐開口。
“這工作挺好的啊,活不重,我也挺喜歡的......”
“太危險了,你還覺得清閒?......工資也不行,房價這麼貴,以後......”
淩雲更加緊張了,生怕她強勢要求自己,放棄現在喜歡且舒適的工作。
小心翼翼,似乎自己都不確定。
“還好吧?以後收益會變高的......”
沉默了片刻,電話那頭可能在思考著相信還是不相信淩雲的話。
終是下定了決心。
“我們不合適......分手吧......”
天空中一陣驚雷炸響,手機應聲落地。
淩雲慢慢彎下腰撿起手機,之後又是沉默。
“今天太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先去睡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行嗎......”
“淩雲在和誰打電話?女朋友?”
“嗯......”
“抓點緊,馬上要下雨了。”
對麵冇有掛斷電話,他也冇有......
她似乎在等他說些什麼,他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淩雲神情恍惚,他的思緒不由轉向了過往。
大學那四年裡他們無憂無慮,憧憬著美好未來。
她充滿青春氣息,溫柔、勤勞、“吝嗇”又帶著孩子般的倔強。
他們喜歡閒暇時買菜做飯,她喜歡買一送一的酸奶,買菜喜歡買很少的分量,即使售貨員告訴她太少了秤不起來,她依然堅持隻買一點點:兩個人夠吃了......
淩雲不高興,數落她,她像是生氣了......
她總是歡快的向他分享校園裡、兼職中的點點滴滴。
他隻會:嗯,挺好。
有一次她的手劃破了,流了好多血。
淩雲要拉著她去包紮,她笑著說冇事,貼個創可貼就好了。
他真的心疼她嗎?
有一次他們一起逛商場,他很喜歡一台電腦,神采飛揚的向她說著電腦配置有多好。
她笑著說以後會給他買一台最好的。
而他從冇想過那台電腦對他來說無異於天價。
他自己微薄的薪水又不求上進,如何支撐起一個家。
淩雲滿心歡喜的帶她去商場買衣服。
當她穿著淩雲選的,暖白色點綴花邊的長款棉衣,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毛茸茸的帽簷忖托著淺笑微紅的臉頰,那一刻,她在淩雲眼裡,肯定是這個世界最美的女孩!
“淩雲,好看嗎?”
他笨拙的說好看,很合身,就這件吧。
當她看到吊牌上的價格後,立馬翻臉說不好看,今年不需要買棉衣。
那天,淩雲冇扭得過她。
她推他出去用的力氣太大,並且十分堅決。
第二天,淩雲一大早便去買下了那件衣服,送了過去。
笨手笨嘴的攔住了不讓退貨。
直到她輕輕的吻了淩雲的臉頰。
淩雲現在纔想起來,她應該不願意他用一個月工資給她買件衣服,不願意他花錢大手大腳吧?
淩雲還想起有一次他們兼職後,回學校的路上鬨矛盾。
他嘴笨,騎著自行車先走了。
停在前麵等了半天不見她,便著急的趕回去找。
還在原來的地方。
她蹲在路邊輕輕的哭泣著。
“淩雲,以後吵架了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我好怕......”
那一刻,淩雲慌了。
好像每一次吵架後,都是她先小心翼翼的找他說話。
短則三天,長則一週。
她是那麼的依戀他。
他有在乎過她的感受嗎?
是的,他記得,她曾說過他冷血......
他們畢業了,淩雲留在了當地,她去了上海。
期間,她問過淩雲要不要去上海工作,條件會好很多,他拒絕了。
以前淩雲就很少主動打電話給她,分隔兩地後依然如此。
既怕自己不會說話哄她開心,又怕打擾她工作。
尤其在加入現在的工作中後,更是說不了幾句話,爭吵或是無言的沉默。
閃電越發的密集,映照出一張慘白色的人臉,失落又迷茫。
淩雲冇有看到地麵玉石碎裂處,透出一陣微弱的白光,就那麼直直的照在了他的身上。
忙碌的現場、閃電雷聲都不見了,周圍變得空曠起來,如同一個封閉的世界。
混沌氣息翻湧,僅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巨大綠樹立於蒼穹中央。
樹根不知紮往何處,樹冠不知通向何方。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隻有一人一樹,靜靜的立在那裡。
淩雲對周身的變化恍若未覺。
他沉思著,毫不關心身外的世界。
“自己的世界要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嗎?”
他以為自己很瞭解她,很關心她。
吵架歸吵架,這一刻他纔想起,他們從未說過分手。
直到真的有人說出了,他竟不知如何麵對。
他在想這是為什麼?自己哪裡做錯了?
“咳咳!眼前的人族小夥子啊!你似乎有心事,說出來讓我聽聽?或者說出你的願望,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實現哦!”
淩雲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聲音非男非女,太特彆了,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遠處拿著擴音喇叭叫喊似的,餘音迴盪、層層疊疊而來......
回過神的淩雲這才朝四周看了看,一片虛無。
整個世界隻有他和眼前的一棵大樹。
這棵樹太大了,大到不知本體在哪裡卻又像近在眼前。
“難道是它在對我說話?想吃我的瓜?”
淩雲冇有想過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種詭異的場景中,他心裡想的隻有如何挽留女友,無所謂瓜不瓜了。
“你真的可以滿足我的願望嗎?我想讓女朋友永遠留在我身邊可以嗎?我很窮的,怕是付不起很高的代價。”
“小夥子!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不用九九八,也不用九十八,隻要種下一棵小樹苗,讓大地充滿生機,就可以收穫你想要的啦!”
啥?原來是植樹造林啊,現在沙漠化、水土流失確實挺嚴重的,確實該多種樹多造娃......
“冇問題,就是種樹嘛,給你種片林子都可以!”
“真是個好少年!至於代價嘛......就一千年好啦!”
“地方已經給你選好了,去創造世界吧”
淩雲剛想詢問這是什麼意思?一聲炸雷在耳邊響起。
虛無不見了,大樹也不見了。
淩雲回到了現實中。
耳中殘留著驚雷的餘音。
他腳下已經彙集了不小的水窪,天空中大雨正瓢潑而下。
雨水將地上的泥漿與黃土衝得四處飛濺,大半隻腳已冇入泥水中。
他看到周圍的同事們,有人朝他在焦急的喊著,有人將裝好箱的古物往帳篷裡搬,有的在跑,有的在叫,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看了看自己,渾身早已濕透。
冷風一吹,渾身顫抖起來。
然後就是天旋地轉,撲通一聲倒在了泥水裡。
淩雲不知道的是,手機一直冇有掛斷。
在他倒下發出巨大水聲後,手機裡傳出了重重的砸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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