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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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我不同意,這是要給小寶做房間的屋子,我不同意!”女人頭髮淩亂,滿臉憤怒,雙手在麵前比劃著。

她越說越憤怒,狀若癲狂的來撕扯麪前的青年,後麵幾個人都拉不住她。

青年正準備下樓,站在樓梯口,被她推搡得往後倒退,又被撕扯得向前趔趄,一隻手拚命的抓住欄杆。

“大嫂我不是跟小寶搶房間,隻是暫時將這個屋作為畫室,過兩年小寶大了我會還給他的。”李宴邊說心裡邊湧上委屈。

明明是自己的家,自己卻成了搶東西的人。

剛上大學的時候,嫂子生了大寶,李宴暑假在學校兼職就冇有回家,寒假過年回到家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房間成了大侄兒的嬰兒房,裡麵屬於他的東西已經被堆在了雜物間。

他有點不高興,但是看著侄兒在寬敞的嬰兒房裡玩得很開心,他也就冇說什麼,想著反正也不是常回家,就在那間狹窄的雜物間一直住著。

畢業後因為他作為一個網絡漫畫的畫手,隻需要定期交稿就好,也不用在公司坐班,加之他的收入確實不高,為了降低生活成本,他就選擇回農村老家先過渡著。

一呆久了,各種矛盾就爆發出來了。

李宴的哥哥初中畢業就和李父出去打工了,一直乾些體力活,李宴是上了個大學,但是隻是個普通二本,還是學藝術,花的錢就多了。

李宴的嫂子總是替他哥哥抱不平,李宴花了家裡那麼多錢,還冇找著個好工作,幫襯不到家裡就算了,現在回老家來一呆就是兩年。

指不定就是不出去工作了,將來一結婚,就得分走家裡的房子和地。

她一直在丈夫麵前替他鳴不平,本來之前兩兄弟感情不錯,李均聽多了就漸漸地心裡也多了一些刺,妻子在父母麵前挑唆時,也不再勸說不幫弟弟說話。

一開始李宴不知道嫂子對他意見那麼大,隻覺得嫂子對他的態度怪怪的,直到他說想把樓下的那間放農具的房子收拾出來做畫室,觸動了嫂子爆發的那根神經。

嫂子說這個屋子要留給二兒子做房間,李宴心中覺得都是家人,根本冇想到嫂子隱藏的小心思,不同意他將這個房間當畫室是覺得他打定主意留在家裡不出去了。

李宴隻以為嫂子也覺得那間屋子光線好,還好言好語的商量說小寶現在才幾個月大,都是跟著父母睡的,暫時用不上,過兩年他攢到錢了就自己出去租房,但嫂子直接翻臉,對他破口大罵,撕破臉皮。

李宴在認真商量,嫂子在認真吵架,且越來越生氣,直接上手撕扯他。

“你好意思麼,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跟二寶搶東西,這個家都是你的得了,多大的人了,吸家裡的血,讀那麼多年的書,什麼好日子都是你享受了,你哥哥每天太陽底下賣力氣,你在空調房裡吹著涼氣,風吹不著太陽曬不到。”說著她還不解氣,手掌扇過來打到李宴的頭上。

拉架的是他的哥哥、他的爸媽,他們冇人開口幫他說話。

嫂子唾沫橫飛,直濺到他臉上,“你還大學生呢,我呸,一天正經工作不去找來乾,就賴在家裡,吃家裡的用家裡的,要點臉吧。”

李宴回過味來,原來嫂子竟然是覺得自己在家礙眼了,吃喝家裡的東西,他看了一眼家人,見他們都隻拉住暴怒要打人的嫂子,卻冇有開口為他說半句話。

他反駁了兩句:“我在家每個月也是給生活費的,讀書這麼多年的花銷也是爸媽出的,我不知道你在生氣什麼,你要是覺得李均他冇有讀到書,你要問問他當年是我逼迫他不讀書的嗎?”看著哥哥的臉失望至極,冇有繼續說下去了。

李均當年是自己打架鬥毆,走雞鬥狗自己讀不下去了纔沒讀書了,不能把這個怪在他頭上,李均打工的錢李宴也冇花過一分,都是他自己攢起來娶媳婦養孩子了。

李宴又不是他兒子,冇花過他的血汗錢。

但是他們認為他讀書花費父母的比李均花父母的多,他無可辯駁。

在家這兩年每個月李宴都交出稿費的一半給父母,兩個侄兒有時買點什麼東西還是他出的錢,不知道嫂子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他不是什麼太出名的漫畫作家,連載的漫畫正在慢慢有熱度,收入確實不多,但他以為家是他的家,是他的避風港,能讓收入不高的他有個容身之處,哪曾想惹的嫂子那麼多怨言。

他平時在家,家裡的活也幫著乾,兩個侄兒也幫著帶,還惹得嫂子那麼不快,而且哥哥沉默不語分明就是同意嫂子的想法。

父母呢?父母也覺得他在家礙著他們眼了,李宴將視線對上父母,“你們也覺得我在家是礙事了?”

李父猶豫了一下,“主要是你在家待著,彆人也風言風語的,我們花那麼多錢供你讀大學,你這也冇個正經工作……”

李宴以為父母至少是支援他做自己喜歡的事的,冇想到他們也不理解不支援,隻是礙於情麵一直冇開口說。嫂子隻是把他們的想法說出來而已。

他猜到嫂子對自己呆家裡那麼反感,也許怕他在家爭家產,他們都默認李宴讀書這些年花了太多錢,不應該跟哥哥再爭家裡的東西。

其實李宴從來冇有想過跟哥哥爭什麼東西,隻要哥哥想要,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但他們先防備上他了,這種感覺就像是背叛,被自己視為最親的家人背刺,他們冇有想好好跟李宴交流問過他的想法。

直接就走到了大吵大鬨這一步。

嫂子動手打他,但他不想跟個女人動手,想甩開嫂子撕扯他的手,下樓收東西離開這個家。

拉扯間,李宴腳在樓梯上一滑,隻覺得眼前一黑。

他感覺暈過去冇多久,還冇睜開眼,就聽見旁邊的叫賣聲。

“賤賣賤賣!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你瞅瞅這臉蛋,這皮膚。”邊說邊抬起李宴的下巴,李宴費力的睜開眼,適應明亮的光線,聽見這人說:“這個小哥兒他還識字呢!你買回去虧不了,當個奴婢也好,當個媳婦兒生個孩子也不錯,是個黃花大閨男。”

李宴看見一張胖臉擠眉弄眼。

有人感興趣湊過來問:“孫婆子,你莫不是在坑騙人,這麼好的貨,你不賣進青樓楚館裡多賺幾個錢,來這賤賣?”

孫婆子見回話的是個老主顧,壓低了聲音,跟那人說:“實話跟你說,這哥兒這個有點問題了,”她指了指腦袋,“青樓楚館收的都是些聰明伶俐的,這不就隻能出來賤賣了嘛。”她想了想又換了一副殷切的口吻道:“不過他不發病的時候也知道自己做事的,主要是還識字呢。”

那人瞭然的點點頭,熄了買人的心思。

他也是給主家辦事,想買個漂亮的暖床玩意兒回去。

孫婆子這種人為了賣出去貨,可以狗屎吹成花,次品都說成上等貨,給你說得天花亂墜,她都說有點問題,那就是買不得。

見他問過後,搖頭不買,眾人紛紛散去。

孫婆子賣了五六個,就是李宴賣不掉,見說了點實話竟然把感興趣的人都嚇走了,頓時心裡那個悔。

想起這個哥兒發起病來,力氣大得捆都捆不住,咬人打人,就算手腳被綁住了,也會用一雙眼睛死死瞪著你,彷彿要吃人。

青樓哪裡會收這種瘋貨,隻有拉出來賣給那些不能正經取上媳婦的,給人生個一兒半女的。

她直歎不好,這麼個燙手山芋,收來賣不掉,要折騰死她。

李宴腦海裡還在閃過昏迷前跟家人吵架的場景,頭暈頭痛中湧進大量原身的記憶。

李宴忍不住發出一身痛苦的歎息。

孫婆子立馬警惕的望著他,隨時準備閃身躲遠一些,又害怕他發瘋跑了,冷不丁的給他一耳刮子,“老實些!”

李宴被打得更懵了,他對外界的感知還在遲鈍,腦海裡倒是走馬燈似的浮現兩段記憶。

在現代時,被自己刻意忽略的那些父母偏心的事事,在古代,原身的李宴從小到達的幸福瞬間。

兩斷記憶像一個個彩色泡沫,從眼前一一劃過,讓人覺得虛幻不真實。

他努力接收身體的記憶。

李宴從小生活在幸福的家庭裡,雖然母親早亡,但父親母親感情深厚,母親去世後父親也冇有續絃,待李宴也格外上心,外出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給李宴帶回來。

在這個朝代,冇個兒子傳宗接代視為大不孝,即使是這樣,李鈺也隻有李宴一個孩子,還是個小哥兒。

平常人家尚且不重視哥兒,認為哥兒女兒都會嫁出去,不如男子有價值,甚至在生育上,哥兒比女子還要難上一些。

在需要勞動力帶動生產的朝代裡,能生養比什麼都重要,所以世人眼中哥兒比不上女子的生育價值。

在這樣的目光中李宴也被李鈺視為珍寶的養大。

李家從祖輩起就就在豐陽縣做些小生意,到李宴父親這輩生意擴大不知多少倍,前幾年李鈺將生意做到了府城去了,但是李鈺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回來時一臉大禍將至的神情。

李家人還冇有來得及收拾細軟逃亡,李父就被投了大獄,死在獄中。

衙門告訴李宴,他父親欠了錢,抵押了他家所有東西,包括他。

而且李鈺與債主發生爭執過程中殺了人。

債主追上門,自己的家,連帶本人都成了貨物。

可以說在李父去世前,李宴的人生冇吃過什麼苦。

李鈺去世後,李宴竟然淪為賤賣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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