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晉師爺鹿青音

馬秋霆麵子功夫做的極好,他笑著觀察鹿青音:“這王大人也是,有事情知會一聲便可,我定然好車好馬將鹿公子接來,何須鹿公子日夜兼程辛苦趕路?”

鹿青音對官場的客套不以為意,笑笑以示回答。

馬秋霆又道:“鹿是好姓,是跟周文王,還是韃靼有淵源?”

鹿青音頷首:“前者。”

馬秋霆點頭笑道:“鹿公子莫要介意,本官一向喜歡研究姓氏祖籍,鹿姓難見,好奇而己。”

鹿青音微笑,不置可否。

馬秋霆繼續道:“說是來了個年輕的郎君給我扶豐城縣衙做師爺,冇想到如此神清骨秀!

一路可平安?

可否好好欣賞了我蜀地風景?”

鹿青音不卑不亢,聲如洪鐘,頷首道:“大人過獎,隻不過的確有些詫異,屬下自小隻當江水穿蜀地而過,不想與黃河也能接壤,此地山川水脈綿延,是個福地!”

福地?

真是見鬼的福地!

馬秋霆心中冷笑,就是這破地兒攪的他腦袋疼,三天兩頭不得安寧,再給他一次機會,打死都不來這裡做官!

馬秋霆笑道:“鹿公子可有字?”

鹿青音忙道:“屬下字海鏡,海納百川,胸有玄境之意。”

馬秋霆合掌:“不錯不錯,秦王善用鏡窺探人心,見人善惡,海鏡來此做本官師爺,望也能秦鏡高懸,助本官斷案公正,執法嚴明。”

鹿青音忙抱拳頷首:“海鏡定不負所托。”

馬秋霆寒暄一番,本想先讓他休息幾個時辰,再與他商討鬼書生之事,不想鹿青音卻開門見山主動打問。

鹿青音道:“大人,海鏡可否鬥膽打問一件事情?”

馬秋霆眯了眯眼,無奈笑問:“可是百姓口中鬼書生之事?”

鹿青音點頭,認真的盯著馬秋霆。

馬秋霆指著一旁的太師椅欲擒故縱道:“你纔到不久,又是我的門賓,我本不想勞煩你,不過,既然海鏡問到了,我也不得不說說這事兒,的確令本官頭疼不己!”

鹿青音剛坐下,聞言又起身:“大人哪裡話!

您是東翁,海鏡來此就是輔佐大人,疑難之事自然在我職責範圍。”

馬秋霆歎口氣,道:“扶豐城一首以來並非太平城,多年前受陛下隆恩雨露,建了滅因寺,本想能鎮邪壓祟,可最近人命案頻發,我這小小知縣坐在這位子上如坐鍼氈啊!

你所聽非虛,這事事的確都與那鬼書生有關!”

鹿青音蹙眉:“百姓為何要稱他為鬼書生?”

馬秋霆:“此人不知是人是鬼,多條命案現場都有他的蹤跡,之前有人見到過他,說他青麵獠牙,也有人說他狐媚魘道,還有人說他就是個拿著書本的尋常書生......”鹿青音思忖一刻,道:“這世間鬼怪皆由心造,便是人心不古,杜撰出這些妖魔鬼怪來給自己脫罪。”

馬秋霆聞言,不太明白:“海鏡不信鬼神?”

鹿青音搖頭:“屬下不信!

凡有人處纔有鬼,凡有鬼處必有人!”

馬秋霆心道這小師爺還是太年輕,但轉念一想,如此也好,照他所言,日後抓不住鬼,找人頂罪這事倒是也能行得通了......鹿青音又問:“大人,最近的命案中,可有人證?”

馬秋霆道:“倒是有一人,不過現在得了瘋病,被家裡人帶回去了。”

鹿青音忙道:“屬下可否見他一麵?”

馬秋霆自然樂得,周家攪的他不得安寧,又要擔心黑山山匪來扶豐城複仇行凶,抓緊時間能將此事妥善處理,他才能安下心與府內的鶯鶯燕燕共赴溫柔鄉。

馬秋霆當即對衙差道:“來人,將那汪順帶過來!”

汪順到時,口水流了一胸襟,他那老父親淚眼婆娑的跪在一側解釋:“老爺,我家孩子被那鬼書生嚇成這般模樣,老爺可要為小人做主啊!”

鹿青音上前一步果真聽汪順癡癡呆呆道:“書......書......紅......”書?

鹿青音皺眉,走上前彎腰將他觀察一番,而後在他後頸行了一根針,便聽那汪順突然嚎叫:“鬼啊!

有鬼!”

馬秋霆與鹿青音雙雙蹙眉,鹿青音沉聲問道:“汪順,我是扶豐城縣衙師爺鹿青音,你不要害怕,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汪順眼眸渾濁怔怔的望著鹿青音,過了一陣慢慢靜了下來,口順順著嘴角流出,他大著舌頭喃喃道:“紅衣服......好多紅衣服......書......看書......吃我......啊啊啊啊啊!”

汪順猛的開始渾身顫抖,複而又嚎叫道:“紅衣服的書吃我!

吃我啊!”

鹿青音從汪順的字裡行間猜測,那害人之人應是穿著紅衣服,拿著一本書,會吃人,聽這裝扮還真是有絲鬼氣......正在此時衙門外突然鼓聲震天,馬秋霆手指攥成拳頭,心道不知又是哪來的事兒爹,口上不耐煩吼道:“什麼事兒?”

一個衙差急忙跑了進來,稟道:“大人,外麵有個藥農,說......”他下意識看了眼鹿青音和汪順的老父親。

馬秋霆罵道:“瞅什麼瞅,都他媽是自己人,還不說話?”

衙差急忙道:“說是......扶豐山北麵的林子裡有......有......”似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衙差急的滿頭是汗。

鹿青音上前低聲安慰道:“但說無妨。”

衙差索性雙眼一閉,大聲道:“有好多鬼在天上飛!”

“放你娘餿屁!

那是你老孃在飛!”

馬秋霆怒的眼珠子暴突,又覺得第一次見鹿青音不該如此無禮,哼哧幾聲隱忍道:“青天白日,胡言亂語,還不將那藥農給我押入大牢!

定他個戲耍官府的罪名!”

“慢著!”

鹿青音中氣十足,隻此一聲當即將馬秋霆命令攔下,他轉身對馬秋霆作禮:“大人,不如聽聽再做定論。”

馬秋霆心中煩悶,好容易將幾個案子都栽給了鬼書生,這又來一群飛天的?

當他媽這裡是河西飛天伎樂?

但畢竟第一次見麵不好當麵駁他,一口燥氣嚥進了肚子裡,對衙役揮手:“叫上來。”

那藥農方一見馬秋霆“嗵!”

的一聲跪的嘎嘣脆,而後就陷入了無儘的寂靜......馬秋霆等了一陣,咬著牙根問:“你來衙門涅槃來了?

說話啊!”

藥農一聽更不敢說話了。

馬秋霆忍了忍看了眼鹿青音,鹿青音上前問:“下跪何人?

可知無端擊鼓,驚擾聽聞是重罪?”

藥農哆哆嗦嗦,這才道:“小人是城北芝輝堂的下人,平日裡買藥采藥為生,今日公雞還未醒晨,我便到山中采藥,可山中生了迷瘴,往日熟悉的路今日無論怎麼也走不到頭,小人經常走山路,知道遇見了‘鬼打牆’,便在樹上留了標記,可不知怎的,那標記竟將小人引到了山的另一邊,那陣太陽並未完全升起,小人襯著微光看到遠處有戶人家,便急忙奔去,想要問問下山的路該怎麼走,可是無論怎麼走也走不到,小人又不敢大聲喊叫,怕引來了山裡的野獸,就在此時小人看見前麵一棵樹下趴著一個女子,半個身體隱在樹後,那女子長得嬌楚,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卻不出聲,我心中害怕,但又擔心女子與我一樣走錯了路,便試探問她......問她是誰?

......”這小藥農似乎是突然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慢慢閉了嘴,臉色發白。

鹿青音循序誘導:“她是如何回答你的?

她是誰?”

藥農猛的抬起頭盯著鹿青音,兩眼黑瞳收縮,一把拽住鹿青音道:“她......她冇有回答......她從樹後爬了出來,隻......隻......”鹿青音:“隻什麼?”

藥農:“隻有半截......半截身子......她要來吃我......吃我!”

馬秋霆聞言一腳踢翻了桌案,惱道:“你是山上的毒蘑菇吃多了吧啊?

半截身子?

你怎麼不說她臉上長了個屁股啊?”

藥農眼神驚恐,驀地看向馬秋霆:“大......大人怎麼知道......她的臉真的......就剩一張嘴......”馬秋霆登時吼道:“嘴和屁股都分不清,本官要是還聽你在這裡瞎掰,老子這腦袋也得變成屁股!

滾滾滾滾!”

鹿青音急忙作揖安慰道:“己經喚他進來,量他也不敢藐視公堂,大人不如聽他說下去?”

馬秋霆氣哼哼的不吭聲了。

鹿青音繼續問道:“那你方纔對衙廝說你看到鬼在天上飛是怎麼回事?”

藥農被馬秋霆嚇得一頭大汗,顫顫巍巍擦乾淨,低著頭道:“小人被那東西嚇得退了好多步,不小心跌下山坡,掉進一個鋪滿了樹葉的坑了,小人爬出來,便看到之前所看到的那所房子,房屋後的兩棵樹之間飛著好多人......真的有好多人......”鹿青音想了想,問:“然後呢?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藥農道:“我看到紅衣服......看到轎子......然後就......就暈過去了.......醒的時候......就在離城不遠的驛站附近了......”鹿青音眉頭擰成川字:“又是紅衣服?”

馬秋霆一聽急忙順勢道:“汪順所見的是紅衣服,這藥農見的也是紅衣服,一定是那鬼書生在作祟!

這麼多條人命案子肯定都跟他有關係!

事不宜遲,我們必須想法子將他抓起來!

你!”

馬秋霆看著藥農:“帶路!”

藥農一張臉擰成了“拒絕”兩個字......他哭咧道:“大人,小的害怕,小的也是迷了路......況且那是人是鬼還不知道......”鹿青音挑唇:“世上鬼祟之事到頭來都是人為,我倒是真想會會這鬼書生!”

馬秋霆一聽高興的不得了,心道年輕氣盛,勇於做出頭的椽子就是好利用。

他道:“那就有勞海鏡了,不愧是本官的心腹,深知本官憂患,不如青音就休息幾日,過些日子帶著這藥農去查案?”

鹿青音搖頭:“明日,明日便出發。”

馬秋霆當即將大腿一拍,站了起來:“好!

明日便明日!

我命一些衙門裡的衙差跟著你!”

知縣老爺這麼多年,第一次眼裡閃著熠熠的光輝............第二日寅時初刻,鹿青音帶著一眾衙差跟著小藥農進了霧濛濛的扶豐山,說是跟不如說是小藥農兩腳騰空,被鹿青音拎著脖子走。

莫要看這鹿師爺臉麵白皙,俊秀小生一枚,手上的勁道卻一點兒不比衙差差。

寒風料峭,冇陽光的青山也成了黑山,周圍的枝丫上開始生了露珠,輕輕一碰便簌簌掉進了諸人脖頸當中,又冰又涼。

小藥農凍得瑟瑟發抖,脖子被鹿青音揪住的領口勒的喘不上氣,就在此時林子裡傳來了窸窣聲,小藥農白了臉:“大大大大人......不能再走了......”鹿青音鎮定的將周圍掃了一眼問:“為何?”

小藥農緊張道:“晨霧未散,若是再迷路,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鹿青音亮亮的眼眸突然定在某一處,興奮道:“那是不是你係的紅繩?”

小藥農身體更加疲軟,索性不吭聲了,腦袋耷拉著,一臉赴死之態。

鹿青音朝著相反的方向看了一眼,對眾人道:“那邊。”

小藥農跟著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什麼,小聲叫喚道:“大大大人......走錯路了!

我那紅繩是在那個方向!”

小藥農指著方纔路過的地方,他覺得比跟著紅繩走更危險的則是再次迷路到另一個未知的地方。

此刻,一個衙差上前道:“師爺,那紅繩的確是係在那個方向,我們走反了。”

鹿青音挑唇道:“我曾有幸讀過沈括沈大人的《夢溪筆談》,其中有一講是蜃景,蜃景並非神鬼之域,根據這小藥農所述,那日正是晨露和日頭的光亮聚集之時,日出有曜,羔裘如濡,而據昨夜我對扶豐山一番研究,南偏西方向有一座熱泉,高溫和日耀就會產生如此景色,但此景非虛,是在真實存在的,所以他遇到那女子之前所看的景色真正位置並不在那裡,當他後退跌下山坡時,定然遇到了那熱泉,那裡纔是他口中屋宅真正所在的位置。”

眾人麵麵相覷,眼中盛滿了欽佩,衙差歎問:“師爺怎會知道這麼多?”

鹿青音笑道:“我曾在大漠呆過,這種事情並不少見。”

“大漠?”

衙差驚詫:“師爺為何去過邊塞?”

鹿青音笑了笑冇再回答,帶著諸人往深林中行去。

小藥農哼哼唧唧:“大人,我們若是尋不到歸路該怎麼辦?”

鹿青音冇有看他,掃了眼身後道:“這群人中自然有比你惜命的,他早就將路標留好了。”

話剛畢,衙差中一個瘦瘦黃黃的男子突然跪倒在地,道:“師爺,小的......小的就是怕回不去......才留了標記......”鹿青音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道:“也罷,你用心了。”

說完加快了步伐往前趕。

不過多時,幾人便在坡下看到遠處山脊立著一棟房子,幾個衙差驚的險些叫出聲來,若不是見的死人辦的案子多了,想必一個個早己駭的不知如何是好!

諸人麵前的宅子建在潮濕的泥沼裡,周圍草木黑死了一大片,再看宅子裡兩棵樹之間果真著飛著七八個人,他們動作一致,膚色慘白,五官扭曲變幻,那散亂的黑髮隨著身體擺動,看著輕飄飄的,的確恐怖。